(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也許,中國要實現現代化,必須在追求工業化、城市化的同時,開辟另外的發展道路
曾幾何時,中國文明之根在鄉村。當工業文明興起之后,城市逐漸成為財富、文明和現代的標志,而鄉村卻一天天淪落為貧窮、落后和愚昧的代名詞。因此,在看到大學生下鄉當村官的報道時,不由吃了一驚:中國鄉村何時變得可以養活大學生了?
原來這是由政府推動的一個支援農村建設的實驗計劃。通過公開招聘,自愿報名,考試選拔,大學生到村里擔任助理職務,由政府發工資,任職兩到三年不等。據說在未來五年之內,政府將每年選拔兩萬大學生到農村從事支教、支農、支醫和扶貧工作。有人將這場派遣大學生到農村工作的計劃稱為新上山下鄉。
這讓人再次關注中國城市與鄉村的關系與命運。
三十多年前,中國曾經有一千七百多萬城市知識青年陸續到農村安家落戶,形成了一場歷時十年、聲勢浩大的上山下鄉運動。這是工業化時代一個國家罕見的人口從城市倒流回鄉村的運動。雖然有政治理想的鼓舞,但知識青年并未給農村帶去革命性的生產方式,而農村生活水平終究無法與城市相比。因此,這場運動以知識青年幾乎全部返回城市而告終。
當改革開放之后,中國城鄉之間又開始了一場方向相反的人口大流動。上億農民離開土地,離開鄉村,涌進城市,進入工廠,以低廉的工資收入、超長的勞動時間和簡陋的居住環境,為中國工業化、城市化作出巨大貢獻,也為自己掙回一點辛苦錢。
這兩次城鄉人口流動,不論方式如何,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鄉村留不住市民,而城市也容納不下農民,城市與鄉村之間始終隔著一條巨大的鴻溝。一直渴望實現現代化、城市化的中國,就這樣遭遇到難以繞開的農業、農村和農民三大問題,它好像現代化的天問,擺放在中國人面前。
曾經以為是城鄉二元體制帶來的問題,以為只要通過有序的戶籍開放,就可以在中國逐步實現城市化。后來卻發現,農民或農民后代進城之后,怎么辦?如果城市不能提供充分的就業機會,那么,城市化將徒有虛名,不過是在城市形成一個比拉美國家更龐大的貧民階層而已。至于認為應該通過產權私有化讓土地流轉來實現規;洜I,或者認為問題在于中國人口太多、只要減少到兩三億一切就迎刃而解,諸如此類,無一例外都是對照當今發達國家的城鄉變遷模式而作出的解答。
也許,根本問題在于,現實已經表明僅僅工業化還不足以提高所有中國人的生活水平。中國不能指望工業化、城市化這一條獨木橋,而必須在追求工業化、城市化的同時,開辟另外的發展道路,數條道路同時并舉,才有可能使我們這個人口眾多、人均資源稀少而依靠和平方式發展的巨大國家,全面進入發達時代。
也許,如何使鄉村重新成為創造財富的中心,才是解決農村問題的根本出路。這需要引發一場農業生產方式的革命。人類歷史發展一再向我們顯示出螺旋式上升的特性:在農業文明之后,出現了工業文明,而在工業文明的最后階段,又出現了生物革命的信號。生物革命意味著將誕生一種全新的生態文明。它將是農業生產方式的一次革命性飛躍,如同工業文明是手工業生產方式的一次革命性飛躍一樣,它將是農業文明在更高層次的復活。
不由得想起畝產萬斤的神話。在上世紀那場著名的“大躍進”運動中,“畝產萬斤”成為一大荒唐笑話。不過,謬誤離真理也只有一步之遙。換一個角度去看“畝產萬斤”,可以看到中國人對糧食作物的一種狂放的想像,一種超越的渴望。如果我們以生物科學方式來追求它,“畝產萬斤”也許就不再是一個笑話,而是一個可以逐步實現的目標。這一革命性時代一旦來臨,人均一畝土地的中國“小農”,就將變成極大高產的“大農”,甚至產量高得令人難以置信的“神農”,人類將從此遠離饑餓,不再靠天吃飯,不再為衣食發愁,從而可以將更多的精力用于更高級的創造活動。
也許,保持了世界上最連貫的農業文明傳統的中國,擁有最深厚鄉村生活傳統的中國,保存了巨量農民的中國,擁有足夠的激情、天賦與意志來開辟這一新的發展道路。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三十多年前那場聲勢浩大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與眼下正在開展的這場新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都不過是中國新鄉村時代到來的序幕而已。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