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式創新:勇闖“無人區”
中國新聞周刊作者:楊智杰 呂雪良
發于2025.8.25總第1201期《中國新聞周刊》雜志
在深圳,想要讀懂這座城市,兩條路就夠了。
深南大道,東起羅湖國貿,西至寶安大道,像一條時光隧道,串聯起羅湖國貿大廈、福田華強北、南山粵海街道,標記著深圳從邊陲小鎮成長為國際大都市的高光時刻。南山區的科苑路則是另一個故事。當地人也會叫它“創新大道”,藏著深圳科技產業的密碼。南北延伸,從深圳灣向北連接西麗湖國際科教城。
在其他城市,科技公司往往聚集在某些園區,但在深圳,科技公司如毛細血管般遍布全城。打車駛過“創新大道”,會路過TCL、中興通訊等見證了時代發展的公司,也能快速到達騰訊、大疆等新一代龍頭企業,而更多企業隱身在寫字樓中,在細分領域做到全球領先。地鐵13號線從地下穿過,每個早晚高峰,地鐵口涌滿年輕的科技從業者。
這里也折射出深圳特有的創新路徑:從電子制造到軟件、集成電路,再到人工智能、生命科學等,伴隨產業升級,很多企業消失,卻又培育了一代代新興的企業。但它們都有獨特的生存法則:與許多依托科研機構、由政策牽引的城市不同,深圳的創新多從市場出發,始終保持著對市場最敏銳的嗅覺,主動投入研發,快速試錯、迅速迭代。
深圳大學經濟學院教授鐘若愚指出,過去深圳的科技創新范式歷經從“三來一補”代工模式到“需求牽引”的市場驅動路徑的蛻變,形成了以企業為主體、市場為導向的創新體系,創造了“6個90%”的獨特經驗。如今,深圳已經搭建起了覆蓋基礎研究、技術攻關、成果轉化、科技金融和人才支撐的全過程創新生態鏈。
但隨著全球技術競爭進入新階段,尤其是在科技博弈加劇背景下,傳統創新鏈、供應鏈面臨不確定性挑戰,深圳如何升級創新模式、如何實現更多原始創新,并為全國的創新體系突圍摸索出一條路子?這正是深圳經濟特區建立45周年之際承擔的新使命。
創新面向市場,自然發生
科苑路穿過的深圳灣科技生態園,是深圳人工智能產業的重要集聚地之一,也是當下最受關注的科技熱土。深圳AI頭部企業云天勵飛的辦公室,就位于生態園的核心地段,與華為鯤鵬產業創新中心同在一棟大樓。
2014年,陳寧從美國歸來,決定在深圳創業——而不是留在北京。兩年后,2016年,AlphaGo戰勝人類棋手,引爆人工智能創業浪潮,北京依托高校資源成為當時的AI熱土,不少技術派創業公司多在算法上“秀肌肉”,爭奪資本注意力。
陳寧更看重芯片研發與落地應用,深圳擁有完整的電子信息產業鏈、務實的創業環境,以及很快出現的“真實需求”。
2014年,云天勵飛在龍崗成立。在龍崗的一場技術交流會上,一位龍崗警察找到陳寧交流,如果能提升人臉識別能力,就能快速從視頻中鎖定失蹤兒童,那樣深圳就不會再有走失的孩子的情況出現。一個月后,電影《親愛的》熱映,更令陳寧觸動。
接下來一年多,團隊與警方合作,走遍大街小巷,排查監控盲點,將它們織成網絡,并通過動態人臉識別與大數據分析,打造出“深目”系統,把技術變成真正可落地的產品,用于打拐和破案。上線兩年,“深目”協助破獲各類案件4000余起,找回多名失蹤兒童和走失老人。2017年,憑借“深目”,深圳警方曾創下15小時跨省找回被拐兒童的紀錄,云天勵飛一舉成名。
在距離云天勵飛不遠的南山區的一棟寫字樓里,聚集著100多家AI初創企業,這是“模力營”——粵港澳大灣區首個大模型AI生態社區。篩選標準不看營收、不設產值門檻,只看技術與潛力。入選的百余個團隊中,過半來自外地或海外,免費享受兩年辦公區,以及算力、數據、人才、融資等一條龍服務。和北京等地的AI企業聚焦大模型研發不同,這些團隊多聚焦AI硬件和出海賽道,開發智能玩具、智能眼鏡等產品,瞄準有支付意愿的海外市場。
南山區科技創新局局長張景平向《中國新聞周刊》坦言,政府也會招引大企業,但這類初創團隊是他們選擇的重點。成本低,能吸引更多的創新種子集聚,至于誰能快速跑出來,交給時間檢驗。“深圳的產業環境本身是比較好的,我們只要持續提供一個好的營商環境。相當于土地已經具備條件了,我們只需要適當地施肥澆水,就可以孕育出更多好的企業。”
這種不拘形式、快速試錯的生態,孕育了深圳獨有的“產品思維”——技術研發不是為了技術本身,而是始終面向市場和用戶需求推動創新。這種氣質不僅在云天勵飛身上可以看到,同樣體現在華為、騰訊、比亞迪、大疆等企業中。騰訊創始人馬化騰曾指出:“我們事后回頭看很多創新點,并不是我們搞一個創新部門,只干創新……一定是在快速服務用戶的過程中,發現哪些點用戶抱怨了,或者覺得不爽了,那可能就是你的一個創新的機會。”
在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公共經濟研究所所長汪云興看來,這正是深圳40多年形成的創新路徑:與大院大所云集的北京、上海不同,深圳沒有游離于經濟系統之外的科研體系,企業就是創新主角,由需求牽引、市場主導,孕育出華為、中興、華大基因等一批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科技企業。
這一模式的結果是顯著的。深圳形成了著名的“6個90%”現象——90%以上的創新型企業是本土企業,90%以上的研發機構、研發人員、研發資金、職務發明專利,以及重大科技項目成果,都出自企業,尤其是龍頭企業。
2024年,深圳的國家級高新技術企業突破2.5萬家,平均每平方公里擁有12家,密度居全國第一。深圳新增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296家、制造業單項冠軍企業29家,總數分別達到1025家和95家,增量均居全國第一、總數均居全國第二。
與“帝都”北京、“魔都”上海的稱呼并列,不少人把深圳稱作“創都”。這座年輕的移民城市,市民平均年齡僅32.5歲,開放包容的文化氛圍,加上完善的產業鏈和配套體系,吸引了全國各地的創業者和創新者。陳寧在2014年回國時就感受到,深圳是一座“講游戲規則”的城市——政府主動了解企業需求,產業基礎扎實。他曾感慨:“深圳是最適合海歸創業的城市,沒有之一。”
上海交通大學深圳行業研究院教授陳憲與深圳地方政府交流時發現,在傳統科技創新排行榜中,深圳并不靠前。當時“產業創新”這個概念尚未流行,深圳提出自身的優勢在于產業科技創新。
深圳的創新模式與北京、上海明顯不同,該如何體現?在陳憲看來,產業創新并不是簡單的產業化或量產,高科技在從成果到產品的過程中,也需要材料、設備、工藝等環節的創新。2022年,他和團隊開始籌備《全球城市產業創新指數報告》,從全球篩選27座城市,按產業創新環境、投入、產出、績效四大維度設計指標體系,計算各城市的產業創新指數。結果讓陳憲和團隊意外:深圳排名第一,高于舊金山、北京、倫敦等城市。
激發民企的創新本能
每年,外地政府考察團絡繹不絕來到深圳,想要學習這座城市的創新經驗。但陳憲直言:“完全照搬不可能,簡單借鑒也很困難,只能從中汲取一些經驗。”他強調,深圳獨特的創新模式,與它所經歷的特殊歷史階段密不可分。
45年前,深圳還是一片“科技荒漠”,科技人員只有兩位:一名拖拉機維修工和一名獸醫。20世紀八九十年代,深圳曾試圖扶持國有企業發展高科技,最終“有心栽花花不開”。真正推動深圳創新浪潮的,還是在市場競爭中天生具備快速決策與創新本能的民營企業。
一位參與深圳改革的官員也曾指出,移民文化的多元包容固然重要,但根本動力,還是來自改革開放的大方向——幾十年來,深圳堅持市場經濟取向改革,在處理政府與市場、民企與國企、自主創新與對外開放等關系上,大膽探索并形成一系列制度創新。
轉折點出現在1987年。彼時,深圳頒發“18號文件”,鼓勵科技人員創辦民營科技企業,并明確產權。這份“準生證”,一年內催生了70多家民營科技企業,財富效應吸引全國人才涌入,掀起創辦民營科技企業的熱潮。
“致富至關重要,僅憑情懷,企業難以長久。人們需要將知識轉化為財富,再通過財富反哺知識,形成財富與知識的雙向互動,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科技與產業的互促雙強。”汪云興向《中國新聞周刊》說。
同年創立的華為便是縮影。任正非曾坦言:“如果沒有18號文件,我不會想創辦華為。”從代理香港電話交換機起步,到自研小型交換機并迅速拿下訂單,1992年,華為銷售額便突破1億元,由此堅定地走上了自主研發之路。
在陳憲看來,特區體制為深圳注入了市場經濟的基因,為深圳城市文化輸入了自由、開放的重要元素。
彼時,南山區高新技術產業園還是一片空曠的“爛泥塘”,借助國內剛剛興起的計算機熱潮,深圳的年輕人都扎堆在福田的華強北。1998年,馬化騰在此創建了騰訊。華強北每天人山人海,柜臺和商鋪串聯起了一條完整的電子信息產業鏈。做電子生意的人在這里走一趟,從元器件、加工制造到客戶市場全部都能搞定。
汪云興在研究深圳命脈產業時盤點,深圳每個階段都有明確的主導產業,從早期的布匹印染、服裝,到后來的手表、照相機、錄放機,再到打印機、電話機、程控交換機,再到移動電話、新能源汽車等,主導產品和主導產業不斷更替,推動著城市的產業升級。
時間來到2000年,深圳科技創新迎來第二個關鍵節點。成立20年的深圳經濟特區,面臨發展模式瓶頸:長期依賴的加工貿易難以為繼,電子工廠密集,同時帶來了能源緊張、土地稀缺、環境壓力與人口激增等難題。社會各界都在追問:深圳的下一個突破口在哪里?
深圳決定自主創新,建設自主創新城市。據報道,深圳市政府原常務副市長劉應力在講話中提出,要把“深圳制造”轉變為“深圳創造”。
陳憲認為,這一布局比全國多數城市領先十多年。直到2014年“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才在全國鋪開,深圳的先發優勢因此具有不可復制性。
更重要的是,多年來隨著華為、騰訊、大疆等大企業的集聚,深圳已經形成了以龍頭企業為核心的上下游產業鏈生態。以大疆的“天空之城”為例,附近聚集了大量方案開發商。一位大疆的工程師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有一家供應商距離公司僅五分鐘步行路程,面對面交流讓合作效率大幅提升。
在南山區的“模力營”,許多中小型企業表示,他們選擇深圳,一方面看重完善的電子信息產業鏈和硬件制造能力,另一方面希望融入大企業的上下游資源。對許多中小企業來說,這不僅能降低落地應用成本,還能獲得政府背書和大企業資源。今年7月,南山區科創局便組織幾十家“模力營”企業走進騰訊,與技術和業務團隊面對面交流,探索合作機會。
在汪云興看來,這類產業集聚的精髓不僅在于合作便捷,更在于龍頭企業本身的技術實力和創新引領能力。以華為為例,供應商即便是生產微小零件如金屬扣板,也必須圍繞整體產品進行創新,以達到的技術標準。這種模式不僅推動了龍頭企業的發展,也提升了中小企業在產業鏈中的價值,形成一個有機互促的產業集群。
整個城市都是試驗場
與許多地方相比,深圳在科技創新服務上的一大特色,是政府將“服務”做到極致。政策、資金、平臺固然重要,但對科技企業而言,如果產品無法進入真實場景,再好的技術都是“無本之木”。據介紹,深圳市盡可能為科創企業開放應用場景,尤其在公共領域,應開盡開。
比亞迪就是最典型的受益者之一。深圳市科技創新局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從2003年起,在每一個關鍵節點,深圳市政府都給了企業最大的支持。比如深圳市政府支持比亞迪建研發中心和生產基地,還建設了大量充電樁,并支持采購比亞迪電動車。如今,深圳公交、出租車、網約車電動化率達100%,公共交通電動化水平全國第一。如今穿梭在深圳大街小巷的出租車,大多數都是比亞迪的電動車。相關數據顯示,深圳已經有1.6萬輛純電動公交車、2.2萬輛純電動出租車。
這種開放場景的傳統延續至今。今年1月,DeepSeek的熱度席卷全球,龍崗區政務服務和數據管理局第一時間找到云天勵飛,探討在政務系統內部署大模型的可能性。過去,由于數據安全與隱私保護要求,政府內網一直是大模型的“禁區”。云天勵飛多年深耕AI算法芯片,DeepSeek的小參數、強推理模型與其芯片算力高度契合,使大模型的邊緣私有化部署成為可能。春節前夕,雙方敲定合作,關鍵技術團隊連續奮戰10天,在2月8日凌晨,實現了本地化運行,當日便在政務網內上線。
大疆同樣受益于這一環境。大疆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近年來,羅湖區在交通巡檢、市容監管、應急處置、環境保護等領域積極推廣無人機應用。為排查易發事故路段的隱患,執法部門引入多臺“大疆機場”——相當于無人機的“智能座艙”,可預設任務并自動完成充電、起飛、執行、返航。執法人員只需在屏幕上一點,無人機就能從不足一平方米的機巢起飛,按照早高峰和平峰設定的航線任務展開巡查,AI系統會實時分析回傳畫面,自動識別違規行為并推送告警。作為深港第一門戶,羅湖口岸的巡檢效率,也因無人機而大幅提升。相比人工3小時步行巡查,無人機只需15分鐘即可完成高空態勢感知,既能實時智能檢測異常,用中長焦鏡頭精準取證,還能通過喊話器遠程勸導違停車輛,整體效率提升約91%。截至4月,羅湖區已部署15座無人機機場,實現全域覆蓋,10分鐘內可抵達全區任意上空,單日自動化巡查超過20次,效率較人工提升200%以上。
深圳市科技創新局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目前,深圳把整個城市都作為了新技術、新產品的試驗場,公共國有領域的場景應開放盡開放。在人工智能領域,目前全市已經發布了近200個“城市+AI”的應用場景。
地方政府的嘗試,支持了企業的產品應用,也完成了一次市場教育。云天勵飛副總裁鄭文先注意到,在DeepSeek之后,因為小模型的出現,疊加政府對場景的開放,許多原本專注C端的硬件廠商開始主動擁抱AI,催生了智能眼鏡等AI原生硬件,并推動傳統硬件AI化,帶來了AI推理時代的新需求增長點。
更重要的是,企業的技術也在反向推動深圳的AI建設。云天勵飛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此前,公司與巴士集團合作打造的智慧公交系統,幫助其在數字化轉型領域拿下重要獎項;同時,云天勵飛還與華為、騰訊等企業緊密協作,推動深圳贏得巴塞羅那智慧城市大獎。
創新生態面臨再升級
陳憲多次前往深圳的龍頭科技企業調研,其中給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比亞迪。創始人王傳福對技術有著近乎癡迷的執著,在企業內部大力倡導工程師文化,自然而然地營造出濃厚的研發氛圍。有一次,陳憲參觀比亞迪研發總部,注意到墻上掛著十多個研究院的牌子,下一次到訪時,發現旁邊又多了一個“基礎科學研究院”的牌子。
“我當時很好奇:為什么要單獨設立基礎科學研究院?和他們交流后發現,當企業踏上自主創新之路時,研發自然會從試驗開發,逐步延伸到應用基礎研究,最終走向基礎研究,這是創新發展的底層邏輯。”陳憲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在他看來,國家政策和資金支持固然重要,但只是“加分項”,真正的核心在于企業自身——企業只有在基礎研究上有所布局,才能在激烈的國際競爭中站穩腳跟。
汪云興在研究時注意到,2018年前后是深圳市科技創新政策升級的關鍵節點。隨著中美貿易摩擦升級,美國在關鍵核心技術領域施加制裁,深圳作為中國科技創新的前沿陣地首當其沖。大型企業率先感受到,依賴“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的路徑已難以為繼,必須開辟新路。深圳過去的優勢一直在成果轉化和產業創新,但追溯到技術源頭和基礎科學研究,底子仍然薄弱。
這一年,汪云興和團隊曾對深圳基礎研究投入走勢進行了模擬測算,并與日本、韓國、以色列等國進行了比較。他總結出兩種創新模式:一種是以美國為代表,基礎研究投入緩慢穩定上升;另一種是以以色列等國為代表的“趕超型”模式,在特定階段,依靠政府強力布局,實現投入的快速躍升。對比發現,深圳更接近“趕超型”模式。汪云興團隊測算,2018年到2025年,是深圳補齊基礎研究短板的關鍵期。
2023年,深圳的研發經費總量與投入強度已經超過了上海,位居全國大中城市第二位。為了提升基礎研究能力,深圳堅持將不少于30%的市級科技研發資金投向基礎研究和應用基礎研究。
深圳市相關政府部門加大了對基礎研究的規劃,包括布局鵬城云腦三期 、國家超級計算深圳中心二期等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建設國家實驗室、國家級創新中心等,并在近幾年產出了一批科研成果。以河套深港科技創新合作區為例,在一塊不到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集聚了一批中國香港及國際優勢學科重點實驗室和頂級研究中心,成為大灣區“創新密度”最高的地區之一。
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正在發生微妙變化。去年,汪云興團隊曾為市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完成關于未來產業發展的課題。“在研究中,我們提出了一個重要觀點: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并非一成不變,而是隨著發展階段的變化而動態調整。”汪云興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深圳雖然是國內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城市,但發展基礎離不開早期政府的規劃和央企國企的布局。在特殊時期,例如中美貿易戰期間,當基礎研究等關鍵領域需要支持時,政府必須及時補位。
并非所有企業都有能力進行科技源頭創新。這需要大量的前期投入,且風險較高,而且這些研究往往難以直接轉化為利潤。一個典型的數據是,2023年,深圳全社會的研發投入為2236.6億元,其中企業研發經費投入2085.78億元,華為在這一年的研發投入就高達1647億元,騰訊同年研發投入707億元——盡管這并不都投入在深圳,但頭部企業仍是絕對的主力軍。
多數中小型企業更傾向于專注在具體的技術應用和工藝改進,解決產品生產中的具體問題。但基礎研究和具有公共性的技術研究,是科技創新的重要基石。研究可能不會立即帶來經濟回報,但對整個社會和產業的長遠發展具有深遠意義,需要政府通過投資和政策支持。
不僅是大企業,中小企業在這一輪技術變革中,也更關注研發的重要性。南山區科創局局長張景平介紹,在人工智能創業浪潮中,“模力營”里的初創團隊中,博士比例超過一半,不少是來自清華、北大、哈工大等高校,或是有海外背景的科研人員,他們擁有核心技術或基礎研究成果,也會與高校、研究院開展產學研合作。對于軟件、集成電路乃至大模型創業公司來說,前端研發已然成了企業生存與長期發展的必需條件。
深圳大學經濟學院教授鐘若愚觀察到,在過去深圳的科技創新路徑中,專業化、社會化的服務體系起到了關鍵作用。以粵海街道的科技園為例,這里長期活躍著3000多家創投機構,能為中小科技企業提供從初創、孵化到成長各階段所需的融資、法務、行業、技術、知識產權、市場營銷等專業性綜合服務,促成極具活力的科技企業創新、成長的綜合生態。
但如今面對日益復雜的國際市場,許多規則發生了變化。除了政府在基礎研究上的布局與支持外,深圳創新生態也面臨新的挑戰:高水平、國際化的專業服務資源不足,難以適應面向未來參與全球科技競爭的需求,這一點對深圳科技創新體系的整體躍遷尤為關鍵。
以涉外法律服務為例,深圳僅有27名入選司法部全國千名涉外律師人才名單的律師,而北京、上海分別有170人和100余人,這與深圳“出口第一城”的地位顯然不匹配。雖然深圳各級商務部門已推出相關公共服務政策,但僅依靠政府提供支持仍遠遠不夠。
鐘若愚建議,要平衡短期產業需求與長期技術愿景、破解“巴斯德象限”中應用研究與基礎研究的融合困境,應高度關注并聚焦于持續培育更多專業化、市場化、國際化的科技型服務機構,以科技型服務鏈的高水平發展打通科技創新、熊彼特創新到產業創新發展的邏輯鏈條,發揮科技服務和新型科研經濟促進產業鏈、創新鏈深度融合的催化和引領作用。
《中國新聞周刊》2025年第31期
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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