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噪聲不斷樓下苦不堪言 鄰里噪聲糾紛調查
樓上噪聲不斷,樓下苦不堪言
鄰里噪聲糾紛調查
“我們一家幾乎每天都在樓上的噪聲下生活著,根本休息不好,孩子第二天上學總是沒精神。”今年國慶假期期間,徐女士一家搬入北京朝陽某小區。一開始,他們的居住環境很安靜,但這份平和很快被打破。從樓上鄰居外出歸來、將行李箱拖進家門發出清晰的滑輪聲開始,徐女士一家就徹底與“安靜的天花板”無緣了。
徐女士回憶道:“從那以后,每天早上6點不到,樓上就有人開始來回走動、拉桌椅,聲音順著墻體傳過來,他們醒了我們就根本沒法繼續睡;到了晚上7點,樓上那家小孩和大人陸續回家,又開始不斷制造噪聲——不停拖動家具,孩子跑來跑去,重重摔玩具……”
幾天前,徐女士上樓與鄰居進行了溝通,對方雖然說“之后注意”,但情況并未就此改善。徐女士告訴《法治日報》記者,如果樓上還是持續發出生活噪聲,她將選擇向社區居委會求助。
記者近日采訪發現,徐女士反映的鄰里噪聲糾紛十分常見。腳步聲、電視聲、寵物叫聲……這些居民在日常生活中產生的聲音,一旦超過合理邊界,便會成為影響他人的噪聲,不僅會打亂人們的日常作息,更逐漸侵蝕著鄰里間的和諧關系。
生活噪聲制造困擾
2024年8月,北京昌平的張先生搬進新家。入住沒多久,張先生和家人就頻繁聽到樓上傳來各種噪聲,張先生描述:“不知道什么時候樓上就突然有人‘咚咚咚咚’在客廳來回跑,他們說話聲音也很大,我有時能非常清晰地聽到樓上孩子爸爸和孩子倒數‘五四三二一’。一聽到這個我就開始緊張。”
張先生多次與樓上住戶溝通。起初對方態度尚可,口頭承諾會提醒家中孩子減少跑動,但之后并沒有絲毫改變。張先生為此又多次上門溝通,后來樓上住戶直接選擇閉門不見。張先生也向小區物業公司求助過,工作人員多次上門協調,可樓上住戶始終沒有采取實際行動減少噪聲。
今年10月19日,正是周日。記者來到張先生家向張先生及其女兒了解情況時,樓上突然傳來“咚咚咚”的聲音。在接下來的采訪過程中,樓上更是不斷傳來各種噪聲,有時甚至是巨大的“哐”的一聲,讓人心猛地一顫。
對此,張先生的女兒無奈道,自己被這種動靜“搞得極度焦慮”:“每當這時我就沒辦法踏實學習,有時入睡也有一定困難,因為你不知道樓上什么時候就突然‘來一下’。”
張先生一家的遭遇并非個例,記者近日走訪北京多個小區,不少居民都表示曾遭受鄰里噪聲困擾,涉及的噪聲類型涵蓋多個方面。
比如,部分居民習慣在深夜或清晨打掃衛生、挪動家具,此時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聲、吸塵器的工作聲響,常常讓樓下住戶難以忍受;還有居民在家中不分黑天白夜練習樂器、調大音量觀看電視,隔壁住戶甚至能清晰聽到每一句臺詞或旋律。
“我曾找鄰居溝通,對方卻說‘在家看電視是我的權利’,根本不理解噪聲對我的影響。”某小區居民成先生說。
還有居民反映,部分有低齡兒童的家庭,孩子在家中長時間跑跳、玩玩具車的聲音,因缺乏有效的地面隔音措施,會持續傳遞到樓下。“我家樓上有個3歲的孩子,經常不穿鞋、光腳在地上跑,我在客廳看電視時,能明顯感覺到墻體都在震動,長期下來我甚至出現了焦慮情緒。”
家住北京朝陽一老舊小區的王女士表示,她曾多次找樓上鄰居協商,當時雖有效果,但很快又會恢復原狀。
多名受訪者反映,長期經受鄰居發出的噪聲困擾后,出現了睡眠質量下降、精神緊張、注意力不集中等問題。
多方維權難見成效
記者調查發現,鄰里因噪聲產生糾紛,除了和居民樓因年代久遠老化、建材質量差等導致隔音差有關外,一些居民的不當生活習慣,如深夜或清晨將電視聲音開得很大、用力開關門、長時間在家跑跳等,會將原本可接受的日常生活中的聲音放大為“噪聲”,凸顯隔音問題。
當溝通無果、噪聲持續時,該如何維權?
上述北京昌平的張先生在無奈之下選擇了報警。民警趕到現場后,對樓上進行了口頭提醒,讓他們多注意,不要擾民。但民警離開后還不到10分鐘,樓上租客就開始“咚咚”地跺腳,仿佛故意報復一般。
“我正好坐在客廳沙發上,毫不夸張地說,樓板都在顫。”張先生回憶道,“我只能再次報警,民警到達后表示,這種糾紛只有出現了擾亂治安的現象,比如發生了肢體沖突,才能作相應處理。”
張先生特別提及了取證難的問題。“我在樓下做著自己的事,樓上突然出現了孩子快跑、大聲叫嚷、掉東西、倒騰東西,幾秒就過去了,錄音還沒打開就結束了。關掉錄音后,我繼續做自己的事,再過十來分鐘,又突然傳來噪聲,然后馬上又結束了。這樣斷斷續續、一陣一陣的,我難道要一直拿手機等著嗎?”
記者查閱公開資料發現,有居民因難忍鄰里噪聲向法院提起訴訟,但不少案件因證據不足而敗訴。
例如,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市興慶區人民法院去年審理過一起噪聲擾民糾紛案。張某因樓上租戶謝某(房主為劉某)產生的日常生活噪聲(拉桌椅、孩子跑跳等),主張其身心健康受損,要求停止侵害、賠禮道歉并賠償醫療費及精神損失。
法院審理認為,依據相關規定,涉案小區屬一類聲環境功能區,根據規定,噪聲排放限值為晝間(6:00至22:00之間的時段)55分貝,夜間(22:00至次日6:00之間的時段)45分貝。張某未能提交有效證據證明涉案聲音超出法定噪聲限值,且其焦慮障礙、睡眠障礙等健康問題在謝某租住前即已存在,現有證據無法證明其損害與謝某的居住行為存在因果關系。故法院判決駁回張某的全部訴訟請求,劉某與謝某不承擔噪聲污染責任。
“以噪制噪”激化矛盾
實踐中,有不少居民在不堪其擾又溝通無果之下,選擇“以噪制噪”,震樓器、橡膠錘、共振音響等成了反擊工具。
江蘇的小趙從2024年年初開始受到樓上的噪聲困擾。小趙的家人與樓上鄰居溝通時,對方不僅態度惡劣,甚至還持刀威脅,矛盾就此升級。
小趙回憶道:“一開始,我們想盡量通過溝通化解矛盾,但是對方態度惡劣。此后對方頻繁制造噪聲,比如拖拉桌椅,甚至半夜故意報復。噪聲問題持續近一年,我長期受其影響,睡眠嚴重受損,戴耳塞才能勉強入睡。但很多時候耳塞也隔絕不了噪聲,我仍常常被驚醒,甚至出現神經衰弱、心臟不適等癥狀,最后只能搬去書房住。”
其間,小趙一家找了社區幫助、報警維權等,均未取得明顯效果,于是想到了“報復回去”。小趙為此購買了橡膠錘、老年甩球等反擊工具,一聽到樓上的動靜就大力“敲(砸)回去”,沒想到對方聽到動靜后又制造出更大的噪聲,雙方就此陷入了“拉鋸戰”。
這樣的“互相折磨”一直持續到2025年新年后對方搬走,新租客入住,才算告一段落。“如果再多一段時間,我真要離開家去外面住了。”小趙說。
此前,據公開報道,上海普陀某小區內,一對老年夫婦因嫌樓上年輕夫婦噪聲擾民,使用震樓器反制,年輕夫婦隨即以震樓器反擊,雙方陷入“互震”纏斗。此舉讓鄰居們苦不堪言,居委會介入調解后,雙方雖承認使用震樓器,但因老人堅持認為是樓上故意制造噪聲,“互震”局面始終未能停止,無辜鄰居持續受到影響。
記者在社交平臺上看到,在“鄰居噪聲”等相關詞條下,有不少分享如何“以噪制噪”。
例如,某博主發帖稱,他購入共振音響,聽到樓上小孩在家就播放哀樂、搖滾樂甚至恐怖尖叫音效等,還用鐵錘敲擊天花板,以此來報復樓上鄰居。還有人教別人堵住樓上的下水口,“樓上不解決噪聲就別過了”。
在受訪專家看來,鄰里之間因生活瑣事產生矛盾在所難免,尤其是像噪聲這類極易引發糾紛的問題。但當矛盾出現時,雙方都應該保持冷靜和理智,通過溝通解決問題,或向物業公司、居委會等反映,尋求調解。采取“以噪制噪”等方式,不僅對解決問題沒有任何幫助,還可能觸犯法律法規,進一步激化矛盾。
記者手記
終結鄰里噪聲紛爭需“相互理解”
我發現,生活中也有不少鄰里噪聲糾紛被妥善化解。
北京的康女士在聽到樓上傳來小朋友跑跳等產生的各種生活噪聲后,多次與樓上住戶進行溝通,對方態度誠懇,表示“家里孩子多,之后會盡量控制聲音大小”,并向康女士表達了歉意。此后,孩子在家跑鬧的情況明顯減少,雖然樓上還會偶爾傳來比較大的響動,但往往很快停止。在康女士看來,對方孩子多,這種正常生活的動靜無法避免,可以理解,只要不是像之前那樣的噪聲,一般人都可以接受。
家住山西省太原市的王女士總是被樓上小情侶深夜歸家產生的開關門、洗衣機洗衣服等聲響吵得難以入眠,為此,她找到樓上“理論”,結果雙方言語不合產生糾紛,不得不報警調解。民警了解到,這對小情侶晚歸是工作性質決定,且產生的噪聲多是無意而為。為防止雙方矛盾激化,民警利用休息日,將雙方約到一起,以鄰里和諧為出發點展開耐心調解。最終,這對小情侶認識到自己的問題,真誠地向王女士道歉,并表示今后會多加注意。王女士也表示諒解,并對民警的耐心工作表示感謝。
近日,上海市虹口區某小區居民張先生一家因受樓上空調外機噪聲困擾,多次與樓上住戶溝通無果后向居委會反映。調解時,民警明確居民區噪聲限值及超標違法性,社區律師依據民法典相鄰關系條款說明權利義務,調解員則引導雙方換位思考。最終,在調解人員見證下,雙方達成協議:樓上住戶3日內聯系專業團隊檢修空調外機,優先更換老化部件,必要時加裝隔音降噪設施;維修后由樓下住戶觀察一周,若噪聲問題仍顯著存在,雙方再共同協商進一步解決方案。
我注意到,“相互理解”,是這些成功解紛的事例中最常出現的詞。鄰里噪聲糾紛并非無解,居委會的溝通協調、物業公司的管理服務、警方的法律保障,三者形成合力,才能有效化解矛盾,重建鄰里間的和諧關系。對于居民而言,尊重他人權益、主動溝通協商,才是避免鄰里噪聲糾紛的根本解決之道。
本報記者 孫天驕
本報實習生 張鴻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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