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杭州8月19日電 題：杭州淪陷時，30位外國僑民為何選擇留下？

　　作者 曹丹

　　暑期熱映的《南京照相館》引發公眾對歷史影像的關注，而一張1939年臘月拍攝于浙江杭州瑪瑙寺的合影，也在學界引起討論。

　　照片中，瑪瑙寺住持本性和尚與婦孺難民衣著整齊，神情平和。

　　杭州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教授周東華提出質疑：“1939年5月，瑪瑙寺還因糧食緊缺向日偽政府申請撥發富義倉陳糧，可見難民生存條件極為艱難，怎么可能如照片中這般‘安寧幸福’呢？我認為是日軍刻意安排的。”

　　多年來為了厘清真相，周東華輾轉美國、英國等地高校圖書館和檔案館，查閱更多抗戰時期在杭外國僑民的第一手資料，從多人筆下逐漸還原完整的歷史事件。2014年，周東華偶然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協和神學院伯克圖書館發現一份題為《杭州，1938》的卷宗，這份珍貴檔案收錄了當時在杭外國僑民記錄的日軍暴行資料。

　　歷經多年研究，周東華將散落海外的珍貴檔案匯編成《杭州，1938：海外檔案中的日軍侵華罪證》一書于近日出版。

　　晚清時期，杭州依托英國圣工會創辦杭州廣濟醫院(現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依托美國基督教北浸禮會創辦蕙蘭中學(現浙江省杭州第二中學)等，再加上海關洋員和商業人士，杭州的外國僑民群體逐漸形成。

　　1937年12月24日，杭州淪陷。一位加拿大目擊者逃回上海后向《紐約時報》上海特派員說：“第一批攻入杭州城的日本士兵被宣布自由活動三天。”“自由活動”是指日本士兵可以毫無軍紀、肆無忌憚地破門而入，搶劫杭州民眾的財產、強奸杭城女性、縱火焚燒城市。

　　一日之間，天堂淪為地獄。

　　之江大學(現浙江大學之江校區)前校長、美國傳教士費佩德曾統計杭城淪陷前后留下來的外國僑民有30人，其中14位是女性。他們以傳教士為主，身兼三重身份：既是用相機和筆記錄并揭發日軍暴行的記錄者；又是憑借外交特權給予中國民眾庇護的守護者；更是不斷向國際社會揭露真相的抗議者。

　　其中，英國圣公會浙江主教高德斯，時任杭州廣濟醫院院長、英國傳教士蘇達立，時任蕙蘭中學校長、美國傳教士葛烈騰，與靈隱寺卻非和尚、瑪瑙寺本性和尚等26位中外人士，共同組成了國際紅十字會杭州分會等組織，于至暗時刻，為杭州民眾點亮數盞“文明之火”。

　　高德斯在1938年4月的記錄中寫道：“原初我們盼望被占地方可得平安度日，救濟工作可以短期內結束，孰意至今仍未能如愿。”

　　蘇達立在報告中寫道：“這是一段艱難歲月，但據說醫院的堅守對這個城市是一種鼓舞。”同時，在蘇達立看來，廣濟醫院里養病的傷兵們，“不是戰俘，而是被拘禁在英國醫院的傷員”，而廣濟醫院“目前在當地國際紅十字委員會的主持下工作”，是中立和獨立的。

　　然而，理想與現實總有落差。

　　杭州淪陷初期，蘇達立與日軍達成“紳士式拘禁”協議，幫助院內因重傷無法轉移的202名傷兵暫免于迫害。

　　但在1938年7月30日，日軍突然強行抓走106名中國傷兵。蘇達立冒險探監傷員時，“被日軍用刺刀抵背監視”。最終，經多方斡旋，這些傷員得以獲釋。

　　葛烈騰在1938年初的日記中寫道，蕙蘭中學里已經收留了3000名左右的難民，“成夜都需要人巡邏，才能阻止那些每天甚至一天多次闖入、索要婦女的日本兵，很多時候需要我們外國人當中的一個起床把日本兵趕走”。

　　周東華研究發現，外國僑民不斷通過外交渠道抗議日軍暴行。如美國傳教士曾向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舉報，1937年12月26日，美國公民的住宅遭日本兵非法闖入與洗劫的事件，但日方始終以“誤會誤解”搪塞。

　　“當日軍隨軍記者通過精心擺拍的照片刻意美化侵略時，外國僑民留下的文字與影像，則完整還原了歷史的全貌。”周東華說。

　　歷經多年研究，周東華近日出版《杭州，1938：海外檔案中的日軍侵華罪證》一書。為保留檔案所見侵華日軍罪行的原始性和完整性，該書采用直譯的方式，呈現親歷者的記述。

　　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周東華希望，讓歷史說話，用史實發言，“這些跨越國界的歷史見證，不僅是對過去的忠實記錄，更是對和平的永恒呼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