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丨張宇燕:自由貿易,無問東西
中新社北京9月9日電 題:自由貿易,無問東西
作者 張宇燕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教授

五千多年錘煉而成的中華文明博大精深,其中的許多思想與其他國家或文明的思想具有很高契合度,同時又有鮮明的獨特性。
開放進步的文明史觀,本應是東西方的共同愿景。但對一些珍貴的人類文明成果與常識的背離,給當今世界帶來重大挑戰,典型示例就是漠視“互利共贏”這一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基本原則。

經濟學中有一個廣為人知的概念,叫作“帕累托改進”(Pareto improvement)。其含義是:在一個社會或群體中,至少有一個人的福利得到改進,同時沒有任何人的福利受到損害,這個社會便實現了福利改進。當不存在進一步福利改進的空間,即有些人的福利改進必須以其他至少一人的福利受損為條件時,該社會便達到了“帕累托效率”(Pareto efficiency)。
由于有人受益、無人受損,“帕累托改進”在經濟學上就成為一個非常值得追求的目標,能否實現“帕累托效率”也就成為評判政策或規章制度優劣的主要標準。顯而易見,實現“帕累托改進”是一個不錯的結果,窮盡所有“帕累托改進”的可能,進而達到“帕累托效率”。
但這些從孔子思想的角度來看還不足夠好。孔子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他認為,僅自己獲得發展和提升是不夠的,重要的是自己與其他人一起發展和提升。換句話說,一個人的“立”與“達”,以別人的“立”與“達”為前提條件。
比照“帕累托改進”概念,中國學者趙汀陽先生創造了一個概念——“孔子改進”(或稱“孔子改善”)。與“帕累托改進”相比,“孔子改進”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因為這一概念強調自身發展一定是與其他人的共同發展、共同進步連在一起的。作為進一步延伸,“孔子效率”可被定義如下:一個社會窮盡了所有“孔子改進”可能性時所達到的狀態。
實現“帕累托改進”和“孔子改進”的途徑多種多樣,其中最為直接的途徑之一便是自由貿易。在《國富論》中,英國著名經濟學家、“現代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Adam Smith)詳細闡釋了基于不同產品生產率高低形成的分工與交換,以及這種分工與交換帶來的巨大“貿易利得”(gain from trade)。后來,英國古典經濟學家大衛·李嘉圖(David Ricardo)進一步豐富了斯密的思想,為貿易理論奠定了堅實基礎。
盡管在歷史上某些時期,中國曾奉行閉關鎖國、自我封閉政策,但總體來看,自由貿易理念和實踐在中國具有悠久傳統,并占據主流。西漢時期,中國出現了兩部重要文獻,一部是劉安等編寫的《淮南子》,另一部是司馬遷撰寫的《史記》。在這兩部文獻中,作者都意識到,人與人或國與國之間的分工、生產和交換,能使各參與方獲益。在他們眼中,生財之道或經濟增長,即所謂“貨殖”,在于“以所有易所無”“以所多易所鮮”“以所工易所拙”,用現代漢語表述就是“用我有的東西換我沒有的東西,用我豐富的東西換我稀缺的東西,用我擅長生產的東西換我不擅長生產的東西”,其結果便是互利共贏,各得其所,皆大歡喜。
鑒于劉安、司馬遷的想法與斯密、李嘉圖的貿易理論如此接近,可以將中國古人清晰的自由貿易思想概括為“劉安—司馬遷定理”。

對于國家、群體乃至個人而言,開放帶來進步,封閉必然落后,已在人類文明史中得到證明。作為中華文明有機組成部分的“孔子改進”與“劉安—司馬遷定理”,再加上作為西方古典經濟學主脈之一的分工貿易理論,代表了開放進步的文明史觀,并為人類發展繁榮作出了巨大貢獻。
當今世界,個別國家正在重復人類曾犯過的錯誤,重蹈貿易保護主義覆轍,尊崇零和博弈思維,霸凌霸道,以鄰為壑,損人利己甚至損人損己,置開放的世界經濟于不顧,陷人類和諧進步于險境。

面對兩種涇渭分明、相互對立的文明史觀與行為邏輯,中國的選擇明確且堅定:借助點滴的、局部的、持續不斷的“帕累托改進”特別是“孔子改進”,通過平等有序的世界多極化和普惠包容的經濟全球化,逐步趨近“帕累托效率”乃至“孔子效率”,最終實現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目標。我相信,這也是絕大多數國家和人民的共同愿景。(完)
作者簡介:

張宇燕,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教授,長期從事制度經濟學和國際政治經濟學研究,出版《經濟發展與制度選擇》《國際經濟政治學》《美國行為的根源》《中國和平發展道路》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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